久违的写个鲢鱼,是送给 @阿叮叮 的甜饼www请放心食用!
-
我在冬日见到他时,他正无言地在车库里点燃一支烟。摇摇晃晃的灯管发出细微而刺耳的磨蹭声,他站在苍白的光线里,连头发丝都被映成年迈的颜色,只有半边脸对着我,手指尖夹着一支不知哪里来的烟。
我隔着老远叫他:“嗳,总裁。”
他也隔着老远看了我一眼,目光里没什么特殊的神情,手上的动作却一僵,稍微点头:「我看到你了。」
他当然是没说什么话的,李泽言话少而心思重,说的少想得多,不太对得起他名字里那个“言”字。我能听懂他的眼神,全靠神来般的超能力,只要我离他不太远,他想什么我是能听得见的。我知道他心思重,也正是因这不着边际的超能力。有时他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后阅览我递交的汇报,嘴唇抿成一条肉粉色的线,沉默地翻动纸张,我却能听见他低沉柔和的声音。这声音小心翼翼的,也只对我一人说道:
「有长进。企划做得够灵巧,角度新颖,构思灵活,笔头的工作也精简有效了一些,这段时间辛苦了。」
和他平常训人的声调不大一样,是温柔而且鼓励的。此刻他垂着眼,拿笔在我给他的文件上勾勾画画,批注了一些内容;我猜他大致心思不在工作上,因为我离他不过半个办公室的距离,却渐渐的听不清楚他的想法了。于是我往前走了几步俯身撑在他桌上,假意关切我奋战了几个通宵的汇报;实则是八卦的性情作祟,又想听听他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他仍旧没有抬头,手上批注的动作也没停下来,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却飘过一大堆,最终听起来有几分气短地小小声想到:「...太近了些。」可见我猜测的没错,他心思确实不在工作上,室内的暖气开得过火,仿佛是这柔软得能挤出水来的风燎了原,烧得他耳朵尖上热出了春日桃花般的粉红色。一路向下这春桃粉色开到他挺好看的脖子侧线处,渐而没入他浅灰色的西装领子里。他这时候看起来不像个严厉的商人,看起来像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大男孩儿,他的牙齿松开咬了许久的嘴唇,我看见他下唇上湿漉漉的红痕和一点慌张的小情绪,「…我得在六点前把工作做完。」
可见他的确是想得够多而说得够少的。
他最终没有把那支烟点燃。我见着他的时候,他刚把火机点燃了要凑近烟头,这一来一回的眼神交流过后他却有点乖巧过了头地放下了这支烟。我于是走到他跟前很稀疏平常地问他:
“总裁你也这时候下班啊?”
他说:“嗯。”
惜字如金的,就发出一个音节来回答我。但我又听见他潮水般的心思七嘴八舌地在我脑海里说话。他在想「好累」,「我刚想打电话给你」,「我见到你很高兴」,「希望你不介意我偶尔要靠烟草舒缓情绪」,「我喜欢你」,等等。他的思绪从来不吵,只不过偶尔会想这样、有几缕念头会稍微有些振聋发聩;想必是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紧张兮兮的,因为这传到我脑海里这声音的口吻也一并紧张兮兮的。他一个快三十的大男人,偶尔这样试探性地传递一些嘴上不能明说的大道理,的确有些过分的可爱。
我便又问他:“总裁下班以后有什么安排吗?”
他仍旧很惜字如金地答:“没有。”
于是我说:“我正想打给你,晚上订了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总裁这几天为了我的汇报辛苦了,我请你吃饭。”
几个诸如「Souvenir」,「我来做饭」,「不辛苦」的字眼响起来,他稍微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又说:“应该的,你也休息一下,偶尔出来吃总比自己做菜没那么辛苦。”
他点了点头,反倒没再说什么,也没想什么,沉默地为我拉开了车门。我们一同开车驶离车库的时候冬日的夕阳里落起了雨,高楼大厦支撑起的断断续续的天际线很像在水汽迷蒙里着起了火,车子的挡风玻璃上因而也是一片流动的橘红色,像打翻了的一场美梦浇在透明的玻璃上。李泽言无言地开着车,他终于露出一点谨慎的疲态,胶到脑后的发丝落回额前,他的表情柔软、空洞、并且说不上来的竟有些无辜。
在这一场太阳雨里他偏过头来,小心翼翼地吻了吻我的脸侧。我听到他如鼓擂的心跳,和甜的苦的心声,他一边轻柔地吻我一边在心底里小声并坚定的呼唤我的名字。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雨停的时候他这样说。他的口袋没有烟盒支撑起的方方正正的形状,点烟器没有用过的痕迹,收纳盒里找不到打火机的影子。我在车库里看到的那个疲惫不安的李泽言恍如烟尘,风吹过带走外面那层虚弱的灰,剩下来的仍然是骨血分明的一片爱、一个坚韧的男人。
“我什么都知道。我是女孩子,我比你小无论多少岁,我都在这一方面比你更加敏感。”我说。他衣领处淡淡的古龙水香味飘到我鼻尖,是冷冽的雨和温暖的木头混合的味道。李泽言看上去有点挫败,又有点困扰。方才在暖气开得过高的办公室里那股风又吹进了车子里,吹得他耳尖喉结都泛红,像刚刚被激烈地亲吻过,又像被一簇火苗舔舐过。我也被这暖意熏得耳鸣眼醉,一尾温泉里生长的鱼哗啦啦游过我的面皮,甩了我一脸热腾腾的蒸汽。
“你不知道我一样知道你在想什么。”李泽言说。他没有看我,也没有在看什么确切的物件,仍是看起来乖乖顺顺的垂着眼睛独自思量。
我于是忍不住在小雨新霁的微凉的夕阳光晕里笑了起来。
“我知道。有情人当共梦一芳草。”我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