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尸更文。相当认真的短篇,祝食用愉快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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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偶尔也会出差到时差十二小时,没有清晨的白色山茶花,没有月色里的烧烤摊,没有老式的留声机也没有许墨的异国他乡去。
因此在这日夜颠倒的充斥着思念的一两个星期里,我们会适当放下使自己看起来冷静和自持的理智,学着所有老电影里恩恩爱爱的情侣或夫妻,隔着电话的听筒,就着海平面上的朝日或者夕阳,共分享一杯甜蜜过了头的酒。我坐在夏天的酒馆里,太阳在九点四十五分的夜里沉沉坠入港湾,我在深夜的一轮落日接听来自明天的他的电话。
“我非常非常想你…...也非常非常爱你。”他常常这么说,温柔而沉静的声音裹着一层醉态的红润,我听到他轻轻笑出来时家里的留声机在播放我们之前某次共度圣诞时一同买的老唱片。
“那你有多想我,有多爱我呢?”我明知故问地,配合着留声机里绵软沙哑的女声问到。这种问题放在我与他之间,就好像你问一朵花她的花期,或者问一条游鱼他的故乡;是理所应当又无从提起的一首俳句。但他也是会很认真地回答我的。
他说:“当我说我想你的时候,在你我所不知的某一处沙丘的背后,有成片的海一样的玫瑰因此而盛放。”
出差这种事情在我们俩住到一起去之前发生得其实更为频密,也更为容易被接受。我们俩原本像平行的两条线,在名为“生活”的坐标系里各自转个弯,仍是清清楚楚互不交集的两条线;若没有谁的带着微醺的勇气陨星一般轰隆隆地砸下来,将我们两个运行的轨道推得近一点、再近一点,我们将一直保持着似友非友似敌非敌的关系毫不相干地一路走下去。
契机还真是一颗来自十一月的流星。
那时候我们的确可以说是敌人:他效力于某个名字不能说的“将使人类进步”的反派集团,而我则被一只无形的手推上了所谓“Queen”的地位;我们本应隶属不同的阵营,见面之时也应当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然而很快我们就发现所谓正义和反派无非是在一个巨大的圆形上漫无目的行走的两个流浪者而已。我们举着色彩相反的旗帜自以为是地追逐,最后的结果无非是他从背后拥住我,或者我从背后拥住他。其实我们是天造地设的对手。和伴侣。
“借我一个秋夜,我们去看电影吧。”
因此在我们摸索清楚这其中微妙而浪漫的关系后,许墨用一束花诱骗走我一个心甘情愿的夜晚。他送我一束埋葬了谎言和月色的山茶花,一个心知肚明的微笑,以及昏黄的路灯下十指相扣同行的半小时。我的灵魂因邂逅了另一个敏锐而可爱的灵魂而咕嘟咕嘟地唱着歌,而我像一个在滚水里被蒸汽熨烫着的贝壳,自甘情愿地将身体和心灵剖开了一道口子,将他送我的花、甜言蜜语、和星光闪闪的回忆全都装了进去。
我跟他坐在浸透了焦糖爆米花的甜腻味儿的布艺沙发上。我们刚刚看完《蒂凡尼的早餐》霍莉跟保罗相遇的片段,再之前看了《罗马假日》——只不过一半被我嚷嚷着要换碟,还有一部光看了个开头就被草草遗忘的《陌路狂花》。我不怎么喜欢老电影,过于安静的镜头使我无法全神贯注,又或许只是因为许墨也这样过于安静地坐在我身边。我们买了爆米花和薯片,两听啤酒,辣鸭脖和凤爪;我因此而得知许墨不能吃辣,喝酒会上脸,我们像一对相亲认识的情侣一样,先确定关系、再深入了解对方。我跟他坐在甜烘烘的沙发垫子上,心不在焉地看完一部又一部透着岁月沧桑感的老片。我们好像已经走过了相敬如宾度秒如年的日子,接下来每一部电影的开头都是一个结婚纪念日,他为我准备的绒布拖鞋裸露在客厅落地灯暖融融的光线里,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你要走了吗?”许墨问我。
“我妈。”我摇了摇头,撒了个小谎。我把手机的震动也关掉,他看了我一眼,我于是干脆将手机彻底地关机,扔在沙发的另一端。我朝他眨眨眼。
“下次找个时间一起看看夜空吧?”他说,拿起酒又小小的抿了一口。我看到他笑了,嘴角无法抑制地翘起来,他的梨涡像盛满海水的琉璃瓦。他的颧骨上覆着的细小绒毛在荧幕的光照里竖立着,他看起来像一只腼腆的困兽,或者一只将要出击的猫。
他不问是谁,不问我有什么事,他问我的归期和梦境。我应当给予他的忠诚一点同仇敌忾的奖励。
我说:“不如就现在看吧。”
于是一颗星星落下来,雨滴打在新漆白过的栏杆上,两岁半的盆栽植株被冬夜凛冽的风吹得打了个响鼻。他的勇气不比唇肉更柔软,落在我嘴角是一湖解冻的心事,他的额发扫过我的鼻梁时我意识到他是真的有些醉了,发丝都带着酒酣耳热的孩子气,他的眼眸里住进了微笑着的星系。
“你可以搬来一起住吗?”他的眼睛对我说。
“你也太心急了。”我说。
我们像两个上课时走神、偷偷说老师坏话的差生一样,头碰着头得意忘形地靠在一起偷笑。他的嘴唇红肿而水润,我告诉他这是因为他吃了太多太辣的零嘴,他又黏黏糊糊地凑上来紧贴着我的耳廓强词夺理说这是因为我偷袭他。他终于光明正大地开始触碰我的手,不带着逢场作戏的落寞或倔强,他的指掌带着熊熊燃烧着的惊喜贴近我,很是淘气的戳了一下我的手腕。
“你就答应我嘛。”他的语气里是醉醺醺的恳切,眼神却足够狡诈、明亮、清冽,他或许其实根本就不是一个破釜沉舟的醉汉,他是一只势在必得的狐狸。
“等我下次出差回来再说吧。”我也用眼神给予他一个情真意切的承诺。这是他应得的信赖。
因而自此刻开始我们两个从泾渭分明的两首诗变成同一首歌里的两段首尾呼应的副歌。我对他的称呼从“许墨老师”到“许教授”到“许墨”、或者有时候我并不说出他的名字,他确实知道我是在想念他,他会相当上道的给我打一个能解燃眉之急的电话;而我也逐渐发现他其实比我更精通沉沦的心绪:
他学着成为一个可靠而平凡的伴侣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他无可自拔的铁证了。
当然我们会一起下班,一起逛超市,买家庭装的脱脂牛奶和特价的白菜。我们偶尔也在夜晚看老电影、或者他迁就我去看特效浮夸的商业片,不过更多的时候是不约而同在老城区的小街巷里烧烤摊碰面。我知道他是特意摸索到这里的,爱一个人就应当想要得知她所有不为他人知的秘密基地,我当然也知道他特意为我点了加很多辣的酸辣粉和不放蒜的五花肉,他记得我所有可爱且独特的风格,他把在乎我当作一件神圣的事情来履行。这令我偶尔也会感受到微小的成就感——是我让他成为这样体贴又纯粹的爱人的。
是我——不是别人,不是任何人,甚至不是他自己,让他背叛了使命,是我让他走下神坛,是我让他变得市井又可爱,是我让他心甘情愿溺亡在春光摇曳的爱河里。我有足够的立场为此得意忘形。我也的确是得意忘形了一些,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跟这位成熟可靠、又常常幼稚得为了几件小事而睚眦必报的先生通话。
“你有在听吗?”
他在电话里很耐心的问询我,但是声音里忽明忽暗的情绪却藏不住了,跃跃欲试地将要突破沙沙的电流声音,他的身影要躲进我的脑海里翻天覆地地施展一番拳脚。
“我刚刚跟你说你那边正在实行夏令时,手机时间和航班时间记得调整一致,别错过了回来时候的航班啊。”
他大概是一边这样说,一边有些苦恼的小口抿了一点酒。能使许墨稍微感到些许困扰的人也是我。
于是我说:“我可才刚刚来没两天呢。”
这个比我更年长的男人很情绪化地说:“我已经开始想你了啊。”
“那不行。你想我,我就只能去见你,可我现在见不到你,你就只能继续想我,什么工作都做不了,我一内疚,我也什么工作都做不了。我就只能在这个没有你的国度呆的更久一点,我会更想你,你也会更想我,我们除了相隔一个明天去描摹对方的脸什么都做不了。我们不能无穷尽地互相想念下去,我们要快点暂停想念对方,我要快点把这边的工作做完,我要早点回去见你,然后我们可以面对面想念对方。”我说。落日的最后一点光芒跌进酒杯里,那束红色的光兜兜转转地在酒液里沉沉浮浮,化成一朵心不在焉的烟花。
“那么我要你先停止想我,我权衡一下,看看我能不能够做到停止想念你。我要比你停止想念晚一小时。”他无赖且顽劣地说。
他如今的确是耽溺深情的大男孩了,没有半分不近人情的冰山模样,他比烟火和落日更温和。但他曾经远比现在更游刃有余,他曾是一块包裹着春风的陨石,从遥远的星球出发一路马不停蹄地来到我身边,给我许下一个一见钟情的魔咒。他让我变得肩不能提、手不能扛,下班回家需要一个特定的人接送,瓶盖也拧不开,书架第二层的书也拿不到。尽管我并非真的要找什么书,我的手臂抬起来也能够轻松拿走书架顶层的资料;只是因为许墨在我身边,而我想要更多的与他交流的机会,我试着无所不用其极地去叨扰他,我想要跟他结伴同行,我的小心思在叫着嚷着呼喊着让他封闭的空间里能有我的一席之地。其实他比谁都善解风情,他只是需要比我更久一点的时间来点石成金,点石成爱,让陨石成长为奔流的大河里与我骈行的一尾鱼。
因而当许墨俯下身来,很善解人意地问我“需要我帮忙吗?”的时候,我狂喜着、并压抑着对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来自遥远星球的他将好好地把握住这个机会,让自己跌入芬芳的人间,让自己成为一颗生长着的星星,他将在清晨的阳台上、在白色山茶花的香气里拥住我,他拥有明日的太阳和昨日的风帆。他拥有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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